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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事君说
浅 显 有 趣 的 深 度 艺 术 美 学 干 货
今天我们来说说，明朝那些事儿。
提到明朝的文人，大家首先想到的是江南四大才子：唐寅、祝枝山、文徵明、徐祯卿：
提到明朝的画家，大家首先想到的是明四家：沈周、唐寅、文徵明、仇英；
提到明朝的书法，必须要讲吴中三子：祝枝山、文徵明、王宠。
发现了吗，不管哪个圈子，都离不开——文徵明。
可见文徵明是一个明代中期文化界的重要人物，交游甚广，我不禁想到，如果文徵明有微信，他的朋友圈会是什么样子呢?
从他的朋友圈中，我们又可以看到，他本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文徵明的画像中表情安定，神情柔和，他在朋友交往中，也是这样的吗？
朋友圈晒图：文徵明的送别雅集
文徵明自然没有微信，他的朋友圈我们也看不见。但是，在他的很多书画作品中，我们能看到他的真实朋友圈——里面人很多，有师友长辈，有学生晚辈，也有应酬的陌生人。不过有一点不变，书画总是主角。
而文徵明的朋友圈体现的最集中最完整的，往往是关于雅集的书画创作。
从王羲之的兰亭雅集以来，“雅集”一直是古代文人的最爱。到了明朝中期，文人雅集越来越普遍。过生日也好，搬新家也好，游春踏青也好，朋友们都要聚在一起，吟诗作画，谈笑之际，落笔成篇，最后大家跟帖题跋，和现在的朋友圈晒图没什么两样。
明四家里，沈周、唐寅、仇英都留下了不少雅集题材绘画，文徵明画的雅集图尤其丰富。
相对于应酬为主的“斋号图”和旅游、茶饮等吃喝玩乐类的“雅集图”来说，“送别雅集”更有仪式感。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古代交通不便，此地一别，再相见又不知何时何地，因此，别离比今天要沉重的多，也要正式的多。
在远行之前，大家要送别，送别要宴饮，作诗，作画，一起题在卷后，然后托付给离别的那个人，在异地他乡，时不时展卷而读，留点念想。
今天我们看到的，就是文徵明这样一幅远行之前的“送别图”，送别这个题材，总是格外庄重和深沉一些，文徵明轻易不画。
1541年夏天，文徵明的学生毛锡嘏北上进京，到太学深造。毛锡嘏是文徵明老友毛珵的儿子，也是文家的姻亲。72岁的老师文徵明召集门人为他送行，还专门画了一幅送别图。
大收藏家王季迁收藏过一本《诸名贤寿文衡山八十寿辰册》，是文徵明的弟子们为庆贺老师八十大寿所作的诗画册。其中有毛锡嘏的祝寿诗，他的诗清新自然，简约流畅；书法端庄平正，显然是师承文徵明的风格。
《诸名贤寿文衡山八十寿辰册》中毛锡嘏的题诗
那么，画给爱徒的这幅送别图，应该如何而构思？
文徵明选了溪水边亭台里宴会送别的场景，所以被称为《溪堂䜩别图》。䜩就是宴会的意思。
文徵明(1470-1559) 溪堂䜩别图
手卷 设色纸本
引首：26×57 cm.
画心：26×80 cm.
题跋：26×435 cm.
著录：
1.《故宫季刊》第六卷第四期（江兆申《文徵明行谊与明中叶以後之苏州画坛》）第71页，国立故宫博物院，中华民国六十一年（1972年）。
2.徐邦达编《历代流传书画作品编年表》，第61页，中华书局香港分局，1974年4月。
3.中华民国国立故宫博物院编纂《文徴明画系年》，第100页，株式会社，昭和51年（1976年）12月。
4.江兆申著《文徴明与苏州画坛》，第193页，国立故宫博物院，中华民国六十六年（1977年）一月。
5.《中国名画家丛书——明代四大画家》，第69页，庄严出版社，1981年9月。
6.《中国画艺术丛集·朵云》，第3集第185页，上海书画出版社，1982年5月。
7.周道振编著《文徴明书画简表》，第89页，人民美术出版社，1985年6月。
8.《文徴明诗书画卷附年谱》，第56页，时代生活杂志社，中华民国七十四年（1985年）九月。
9.林家治著《吴门画派掇英》，第233页，中国卓越出版公司，1990年8月。
10.周积寅著《吴派绘画研究》，第216页，江苏美术出版社，1991年6月。
11.福开森 编《历代著录画目》，第25页，人民美术出版社，1993年8月。
12.徐邦达 编《改订历代流传绘画编年表》，第78页，人民美术出版社，1995年。
13.刘莹著《文徴明诗书画艺术研究》，第284页，蕙风堂笔墨有限公司，中华民国八十四年（1995年）七月。
14.刘纲纪著《明清中国画大师研究丛书·文徴明》，第219页，吉林美术出版社，1996年5月。
15.周道振、张月尊 纂《文徴明年谱》，第516页，百家出版社，1998年8月。
16.（清）顾文彬、（民国）顾麟士撰《过云楼书画记·续记》，第107页，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年8月。
17.石莉著《中国名画家全集·文徴明》，第240页，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6月。
18.贺野著《再识吴门画派》，第226页，古吴轩出版社，2004年3月。
19.石莉著《中国名画家全集（11）·文徴明》，第240页，艺术家出版社，2004年6月。
20.刘纲纪著《中国书画、美术与美学》，第510页，武汉大学出版社，2006年10月。
21.郑文著《江南世风的转变与吴门绘画的崛兴》，第290页，上海文化出版社，2007年9月。
22.林家治编注《苏州的骄傲：吴门画派主要成员活动年
表》，第181页，中国戏剧出版社，2013年2月。
23.於有东著《文墨人生·文徴明的生活状态考察》，第275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年2月。
24.贺野著《贺野全集·再识吴门画派卷》，第275页，古吴轩出版社，2015年11月。
出版：
1.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编《嘉德通讯》2004年第2期，第9页。
2.《CANS艺术新闻》2004年6月期，华艺文化事业有限公司。
3.赵强编著《中国艺术品拍卖精华·书画》，第40页，山东美术出版社，2005年1月。
4.刘国生主编《中国绘画收藏与鉴赏全书》，第206页，天津古籍出版社，2005年9月。
5.鲁力、鲁姗姗 编著《收藏与投资丛书·书画》，第278页，人民美术出版社，2006年4月。
6.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编《嘉德二十年精品录·古代书画卷·一》，第122-123页，故宫出版社，2014年5月。
7.《承古融今 星汉灿烂：中国嘉德艺术品拍卖二十年精品回顾展》，图版016，中国艺术出版社，2015年12月。
细文小青绿：一直在成长，从未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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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幅手卷很长，我们先来看看本幅到底都画了什么。
画面中心是一个文士，正拿着手卷侃侃而谈，很可能就是文徵明本人，两个人在旁边认真听讲，可能有一位是毛锡嘏，还有一位听得过瘾，边听边拿起酒杯，让书童倒酒。
台阶下左侧两个文士正边走边谈，右侧有两个书童。旁边的书桌上放着青铜器、字画卷轴和书，显得文人雅集的气氛。
把持卷人和《松石高士图 》中的文徵明自画像对比一下，确实非常相似——
文徵明《松石高士图 》，左侧为文徵明
和《古树茅堂图》的人物布局也相当接近——
台北故宫藏文徵明《古树茅堂图》局部
左边的柳树阴下，一条小船正停舟待发。岸上两人，正在闲谈。
“留恋处兰舟催发”，让人想起柳永的《雨霖铃》。这也是宋元以来送别图的经典构图。
不过，仔细比较一下，在时机的选择上，还是有微妙的差别，
宋元以来的送别图，都喜欢描绘彼此挥手、依依不舍的场景。
包括同时代的沈周、唐寅画送别图，也多半喜欢用力的挥挥手，祝你一路顺风。
比如沈周的《京江送别图》——
再比如唐寅的《金阊送别图》——
而文徵明的送别却没有画最激烈的高潮时刻，而是选择一种更平和含蓄的时机。
欢聚还在进行，宴饮还在继续，离别的笙箫却已经缓缓奏起。不动声色之下的暗流涌动，感情丰富，但情绪却稳定，这是性格温厚的文徵明所喜欢的。
我们知道，画家年纪大了之后，画风多半会变得老辣洒脱，但随意粗疏和目力衰退也往往随之而来，就像沈周变成粗沈之后，就再也没细过。
文徵明厉害的地方在于，他一直在成长，却从未老去。
这幅画，从色调讲，是他最擅长的小青绿，从笔法说，是精密路子的“细文”。
描绘的笔法和台北故宫所藏文徵明《一川图》相似。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文徵明《一川图》
画送别图的同一年，文徵明还画过一幅句曲山房图，从山石树木的画法上看，非常接近。
上海博物馆藏文徵明1541年所绘《句曲山房》卷
但是所谓“细文”也不是一味死磕细节，对比后一年所画的《兰亭修契图卷》，可以看出文徵明细路的取向。
虽然细文的青绿山水接近于南宋院体画风，却不像院体画家那么拘谨，骨子里还是文人的轻松随意。就像杜甫说的，“老去渐于诗律细”，越老越熟，越老越精，毫发毕现，但是又不失自然浑成。
文徵明1542年所画《兰亭修契图卷》局部
更有意思的是，落款是“辛丑（1541年）夏，长洲文徵明制”。徵明二字名章不是盖的，而是用朱砂画的，但是非常工整，几乎和印的一样。
可能是文徵明当时忘记带印章，就现场画了一个。文大师的认真劲儿，真不是盖的。
毛锡嘏可能第一年在京城不太顺利，后来又回苏州了。第二年春天，他又要去京城。他拿出这幅画请老师再题词。文徵明大概想起自己的科举受挫史和在帝都当草根小官的经历，于是在画前引首写了两个大字：壮游。
壮游，是中国文化中的一个概念。行千里路，读万卷书，在千里万里的路途中，并不像今天如此舒适，飞机高铁，半天就到，人本身并没有移动多少。
而在古代，那是车马劳顿，舟车换行，必要时还要步行，用双脚一尺一尺丈量大地，用眼睛一处一处装下风土人情。
所以即便是没有考上功名，这一趟千里之行，对于人生来说，也是壮阔辽远的。
这是文徵明对学生的一种安慰，同时，也是一种寄托，人生还长，有点耐心，不要气馁，继续闯荡。
这一回，他没有忘记带印章，名章是盖上去的。
现存文徵明早期的送别图，有他38岁时画的《雨余春树图》，这是他送给北上友人濑石的留别之作。当时他受沈周青绿山水影响，人物林木用笔尚稚拙，但已呈现出清雅的面目。
《雨余春树图》
40岁的时候，朋友朱应登去福建当官，文徵明画了一幅《剑浦春云》，描绘的云山，似乎表达对朋友青云直上的寄托。
天津艺术博物馆藏文徵明《剑浦春云》图
但是像《溪堂䜩别图》这样的细笔小青绿，在他的送别题材中，可以算是非常用心而工整的一幅了。
更值得一提的是，这幅文徵明《溪堂䜩别图》的包首织锦材料，和今年春拍保利4000多万成交的赵左《溪山无尽图》是同样的材料。或许经过同样的藏家递藏和重装。
吴门的盛宴：文徵明的顶配校友会
都知道文徵明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但是如果考察他的起跑线，你会奇怪：这种学渣，怎么会混进“四大才子”天团？
他五六岁都站立不稳，八九岁还口齿不清；十一岁才开始读书；一心梦想考取功名，考了20多年，考了9次都考不中举人。
但是后来呢，文徵明成了吴门领袖、画坛大宗师，成了四大才子里活得最长，也是成就最高的人。
笨小孩的逆袭，靠什么？
一半靠自己努力，一半靠老师。
文徵明摊上了一个好爸爸文林。文徵明连话还说不利索的时候，老爹文林不但不焦虑，而且笃笃定定地对外宣称：“我这儿将来必有大成，不必心急。”
文林对于文徵明成长的支持，当然不止于简单的“赏识教育”和喊口号的自信，他几乎动用了一切亲友故交资源，为文徵明打造了一个超豪华的老师团。
文徵明的诗文老师，是状元吴宽；
文徵明的书法老师，是一代名家李应桢；
文徵明的绘画老师，是吴门画派的开山祖师沈周。
有这样的名师，再加上唐伯虎、祝枝山这样的天才朋友，文徵明的生命打开了一扇又一扇窗子。
成名之后，文徵明也不吝惜把老师那里的收获和自己的经验传承给后辈。从画史上讲，沈周开创了吴门画派，而文徵明则使得吴门画派从包邮区推广到了全国。
等到画《溪堂䜩别图》的时候，文徵明的老师们虽然已经故去，但是他的学生弟子空前壮大，稳坐明朝画坛的第一大门派。
单是《溪堂䜩别图》上，连文徵明在内，吴门画派有十七个人在这幅送别图上题诗作画，算的上是吴门画派的大聚会。
这些吴门画家都是哪些人呢，比如写序言的周天球，他是文徵明最认可的书法传人，他的字有文徵明的结字坚实与节奏感，又有沈周的骨力，讲究古雅气韵与用笔的生辣交融。
陆师道的诗书画也得了文徵明真传，当时人说他的山水淡远之处好似倪云林，精丽之处又不逊赵孟頫。送别图上也有他的题词。
彭年同样是文徵明书法上的得意门生，他的字有欧阳询的法度，又多了几分潇洒清逸。
文徵明的学生很多，还有几位高手没有参加这次雅集，比如画花鸟的陈道复和陆治。
当时文坛领袖王世贞曾经评价，天下画花鸟的，最好不过苏州的吴门画派,又妙又真。
其中陈道复的花鸟最“妙”。他将草书笔意融入写意花卉画中，开创出大写意花卉画的新风，和徐渭并称青藤白阳。
而陆治的花鸟最“真”。陆治是全能型画家，双钩填彩、墨色写意、淡彩没骨，几种画花鸟的手法都很擅长，又擅长山水。再加上他是住在山里的隐士，整天和花花草草朝夕相对，对于花卉的生理情态了然于心，自然不失其真。
北京保利2018秋拍也出现了一幅陆治的作品——《暗香图》。
这幅画的构图很妙，左边是奇峰突兀，右边是老树梅花，用笔生拙老辣。近景的水仙，双钩填色，叶片穿插交错，有南宋院体的味道。空中的一轮明月皎洁浩渺，烘托气氛。更妙的是，前后左右形成了一种非常少见的视觉角度，让空间感一下从纸面上立体起来了。
再配上一手得到文徵明真传的精美小楷，更能衬托出梅花和水仙的高洁。
Lot 3592
陆治 (1496-1576)
暗香图立轴 设色绢本
题签：陆治暗香图。庚申（1980）之冬，许麟庐题。
诗 堂 ： 梅 花 赋 （ 有 序 ） （ 文 略 ） 。
宋 广 平 撰 。
嘉 靖 乙 卯（1555）冬十一月六日，陆师道书。钤印：陆子传
题识：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包山陆治。
钤印：陆氏叔平、包山子、陆叔平
比一般大师更厉害的是，文徵明不仅调教出一帮好学生，还带动了整个家族。受文徵明直接影响，文家后人能书善画的有40多个。
文徵明自己的儿子、侄子、孙子、重孙子、重孙子的女儿都是很厉害的书画家。传承得这么长久的艺术家族，可能在中国历史上找不出第二个。
如文徵明的侄子文伯仁，他的性格不像文徵明，从小聪明过人，但是天生脾气暴，“好使气骂座，人多不能堪。”年轻时，曾与叔叔文徵明吵架，一直闹到打官司。最后还是服了叔叔，成了文徵明的学生。
《明画录》里说他的山水画：“岩峦郁茂，不在衡山（文徵明）之下。”
文徵明的另一个侄子文仲义，能书善画，他的字远学二王,近学文徵明。《溪堂䜩别图》上也有他的题诗。
看完了侄子，再来看看文徵明的儿子。
文徵明的长子文彭，他的草书兼学文徵明和孙过庭，闲散不失章法，错落有致，很见功力。更重要的是，他是文人篆刻的开创者。题跋上的印章，很可能就是文彭自己的篆刻作品。
文徵明的次子文嘉则更多继承了文徵明的诗文和画艺。他的题诗，是第二年毛锡嘏再次进京的时候补题的，“三年两度别，又赋送君诗”，可见两人交情不浅。
有意思的是，文彭和文嘉虽然是亲兄弟，都跟着文徵明学画，但是他们的风格却有明显不同。我们知道，文徵明的画有粗文和细文两种路子，在构图上有苍郁和疏秀两种风格。
而文彭包括他的堂弟文伯仁，都是走苍郁的路子，而文嘉走的是疏秀的路子。
两种路子，各有各的美，但是多数观众还是觉得：疏秀路子更切合文徵明和吴门画派的本色。
比如文嘉78岁时画的《洗竹山房》图卷，跟《溪堂䜩别图》一样是雅集题材，用浅绛设色，走擅长的疏秀路子，用笔松散，一派含蓄淡泊的文气。
Lot 3590
文 嘉(1501-1583) 洗竹山房图
手卷? 设色纸本
1578年作
题签：文休承洗竹山房图卷。己卯（1915）冬至前十日，为靖侯词兄题。吴曾善。
题识：万曆戊寅仲春，偶过洗竹山房写。文嘉
钤印：休承
鉴藏印：黄田村里人家、靖侯秘笈、如愿、靖侯藏珍、子孙宝之、子深鉴赏、珍颠宝迂之斋、朱荣爵氏审定真迹、如如居士、安吴朱荣爵字靖侯所藏书画、黄田村人、箝盦、蛟川马氏珍藏、汉庐珍藏、朱氏云松馆所藏书画
陆师道题跋：太湖杂歌十首（文略）。嘉靖甲辰(1544)十有一月
六日，陆师道书上。五湖张先生政教。钤印：荣木堂、陆氏子传、云卧阁竹石树木的画法和上海博物馆藏的文嘉《二洞纪游图册》非常相似。
上海博物馆藏明文嘉二洞纪游图册
其实文嘉也不光是学老爹，也下力气临摹古人。
取几分倪云林的幽淡、王蒙的秀润、米芾的潇洒，加上自家的感悟体会，使得他的画像文徵明，却又不是文徵明的复刻。
文嘉以后，文家的家族成员，也都是这样，沿着文徵明的风雅路数，结合各人的天赋喜好，各自发挥，显露自家面目。
有好老师，有好学生，有好儿孙，吴门领袖文徵明的日子过得踏踏实实，安安稳稳。
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二月二十，90岁的文徵明正为人书写墓志，写着写着，执笔端坐而逝。
想来，他在世间，该没有什么放不下。
从笨小孩到明四家，人生是一场很长很长的壮游。
递藏：曾在江南过云楼
经常去拍场，有一种感觉，市场上“文徵明”好多。
但是实际上，感觉“文徵明”多主要是因为：老仿太多，有的甚至是文徵明自己题款认可的。
文徵明还活着的时候，他的字画已经受到热捧。明朝人记载：当时文徵明的字，身价已经堪比苏轼、米芾。
有追捧就有造假。苏州是当时字画造假的中心，文徵明为人宽厚，在对待造假方面有点像后来的启功先生。明知道有人造假，不但不追究，反倒替造假者说话：他们的才艺本来不比我差，不过我年纪大些占了虚名而已。
凡是有人拿着作品来求鉴定，文徵明不问真假，一概说好，有时还爽快地应造假者的请求，为赝品题款。所以在文徵明生前的时候，市场上的赝品就占了八成。
2004年启功先生在鉴定《溪堂䜩别图》
但是假的毕竟当不了真的，文徵明真的不多，精品更少。
民国头号字画收藏家庞元济，在《虚斋名画录》里收录了清六家作品150多幅，明四家作品却只有50多幅，也就是说，在当时的顶级藏家手里，明四家的数量已经只有四王吴恽的三分之一了。
既是真品又是精品的，自然是顶级藏家追逐的对象。
比如《溪堂䜩别图》，在明末清初的时候，是大收藏家朱之赤的藏品。
乾隆年间，归了收藏家查莹。查莹是海宁查氏的成员，也是金庸先生的先辈。
更重要的是，此卷经苏州过云楼顾氏鉴藏，并录入《过云楼书画记》。苏州人喜欢说：“江南收藏甲天下，过云楼收藏甲江南”。他们家的收藏门槛，几乎就是按照皇家收藏的标准来的。“必要至精之品，一无毛病，爱不忍释者，方可收得，其余一概不收”。
这么多大藏家认可，也可以看出《溪堂䜩别图》的地位了。
《过云楼书画记》对于《溪堂䜩别图》的记载
2004年，《溪堂䜩别图》在嘉德春拍以649万元成交，创了当时文徵明作品的世界纪录，此后秘藏14年，未曾现身市场。
这一年，文徵明的《江南乐土图卷》、西山诗十二首卷，这些在大拍上的作品，成交价不过五六十万。
这一年，北京的商品房平均售价是5052元／平方米，也就是说，一幅送别图可以换十几套北京的房子。
不过，这个纪录很快被打破。
2005年的文徵明成交记录第一次过千万；2010年《吴山秋霁图 》手卷拍到3400万；2012年，《溪山清远卷》拍到7400万；2015年，文徵明《杂咏诗卷》拍到了8100万。
这些年，文徵明的画和帝都房价，一路狂奔，竟然谁都没有甩开谁。
这回《溪堂䜩别图》王者归来，会不会创下文徵明作品的新高？
——或许，还应该问一下拙政园里文徵明亲手种的那棵紫藤，当日溪堂一别，四百余年，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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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2-17 00:17: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