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gie March - There Is No Such Place
自从2012年秋天，与北密的红叶一别 (游记请见：赶往密歇根的秋天)，三年未曾北上密歇根。这三年里，每到九月底，十月初，想着这会苏必利尔湖边或许已经万山红遍，层林尽染，耳机里再放上一曲Try to Remember, 居然有种说不尽的惆怅。
Deep in December, it's nice to remember
The fire of September that made us mellow
Deep in December our hearts should remember
And follow, follow, follow。
—Try to Remember
虽然仅就美国而言，我还有很多向往之地未曾去过。但“到此一游”的打卡从来不是我的目的。遇到相看不厌的风景，我只会相看不厌。更何况是去过之后，每年早秋就心心念念的北密了。
和当年一起共赴北密的老友们聊起来，这居然是大家共同的愿望。那就约起，说走就再走一遭吧。当年的五个人，ZW和KONY都如约而至，只有ZW的老婆CICI不巧回国，于是我们车上只有第五名乘客换了，换成了2014年才出生的李肉丸。
再赴北密之前重做功课，才发现当年在北密，居然把最重要的景点漏了个遍，在我们的旅行里，也算得上是奇葩之旅。可就这样一场公路之旅，我写的那篇“赶往密歇根的秋天”还被几万人传阅，可谓误人不浅，不由得十分惭愧。那这次重写一篇游记，就变得更加必要了。
google map: https://goo.gl/maps/DbywzwxzGTJ2
第一站Bond Falls，就是我们当年从豪猪山（Porcupine Mountain）匆匆赶回的路上错过的。去往最上边瀑布的路，稍显崎岖陡峭，于是我第一次用上了新买的背包。两岁的小肉丸也第一次在爸爸的背上，看到了北国的秋叶与流水。 相见恨晚云之湖
无论计划得多详细，路上的时间总是不够的。从Bond Falls出来，不知不觉，日头渐落，离豪猪山还有一个小时，一路马不停蹄，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豪猪山的云之湖（Lake of the Clouds）。
和一山之隔的苏必利尔湖比，云之湖袖珍得就如同鲸鱼的一滴眼泪，但这里却藏着整个豪猪山观赏红叶的最佳角度。就这样一个好去处，居然也在那年的风雪里错过了。而那年的红叶配白雪，本来是老天爷赐给我们难得一见的绝佳景色。
而此时的云之湖，虽然蜿蜒的鲤鱼河（Carp River）两岸，森林已有近于深秋的斑斓，然而天色将晚，光线已暗。天边云层渐厚，并无太绚丽的晚霞。
除了偶尔的鸿雁掠过山岭南去，就只剩下像我们这样三三两两的游客，站在观景台的高处。
和旁边的陌生人聊起来，居然还有人是从苏必利尔湖另一侧的加拿大赶来的。在我的印象里，到了苏必利尔湖，就像是到了天涯尽处。而这会当你知道，居然还有人从天涯的另一侧赶来，世界顿时在我的脑海里，像被裹紧了般的温暖了许多。
天色很快完全暗了下去，云之湖，明天再来看你吧。我们沿着苏必利尔湖边的公路往东，终于在些微的灯光里，找到了预定的旅馆。旅馆远离任何一个小镇，只靠在湖边。我望见有人就在房间不远处的湖畔燃起篝火，背后是湖与天空阔一色的黝暗，唯有这篝火，在湖风中飘忽明灭。
因为早就和老板通过电话，他知道我们是从芝加哥远道而来，所以一直在等着我们取房间钥匙。花白胡子的老爷子，人很友善，又健谈，事无巨细的给我讲解叮嘱着。聊得太久，感觉他似乎都不想在这寂静的夜里，结束这场谈话。也许此地确实太过偏远，找个人聊天着实不易。更何况眼见着凛冬将至，到了大雪封路的冬天，这里就将更加孤独吧。
我们一切安顿下来，煮过东西吃，都挤到阁楼的几张床上睡下。窗外就是辽阔的湖面，在这样的黑夜里，却什么都看不到。凌晨一点多，我醒了，不知怎的就无法重新入睡。大概起风了，苏必利尔湖的浪涛，就在窗外响起。一下一下，像是这个世界拍打着自己边际的回声，在没有星光的无边黑暗里，无比清晰。仿佛我们驱车千里而来，就为了让我听一夜这北境的湖声浩荡。
虽然疲惫，我却竟然失眠了。在黑暗中辗转时，我开始幻想着自己是个作家。下次再来此地，我就不带相机，只带一个本子。我大概要在这里住一整个深秋。在枕着苏必利尔湖浪涛的夜里，寒风或许会带着北方迁徙来的灵感钻进窗子的缝隙，塞给我整整一本的文字。
第二天一早，按照我们原来的计划，是去云之湖看早霞倒映在湖面的。然而从凌晨四点多开始，迎接我们的，却是一场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六点多，大概因为阴雨，窗外依旧一片漆黑，大伙却都醒了。我们这时面临一个纠结的选择，是继续睡，起床煮饭，还是迎着风雨按原计划出发。“特别的天气，才能遇到特别的风景。”不知是谁提了这么一句。就这么一句话，把我们统统都推进了车里，开上了晦暗的公路。
而这一上路，经历了我所有赶日出的旅途里最刺激的一段。大概是老天爷为了考验我们，一出门，雨居然瞬时大了起来，大得就像是狂风卷着苏必利尔湖的浪，直接拍打到了我们的车窗上。换成大灯，狂打雨刷，我才能勉强看到前路。至于有没有拐弯，更多靠的是GPS导航上的显示。公路仿佛延伸到昏暗的隧道里，前后没有其他的车。昨天夜里一段20分钟的路，开了将近40分钟，才爬上了云之湖的停车场。
之所以说是老天爷在考验我们，因为一到目的地，雨居然就渐渐停住了。我穿上冲锋衣出去探路，登到云之湖的观景台，山上已被浓得化不开的雾气笼罩，完全不辨昨天脚下的湖水。
回到车里，咬着面包当早餐，又过了20来分钟，我们才重新出发。这会雾气稍淡，远处的山石、湖水和森林渐渐的从雾中浮现出来。无论是若隐若现的河湾，雾中的红叶，甚至铁索上的雨珠，都是难得一见的景象。“特别的天气，才能遇到特别的风景。” 值了！
等天色渐开，我们重新去往豪猪山最高处的观景台。这倒是那年未曾错过的地方。只有在这，你才能看清楚豪猪山漫山遍野的秋叶，配上视野尽头苏必利尔湖蔚蓝的湖水。一别四年，甚至就连这洒满落叶的步道，都有说不尽的亲切。 Copper Harbor, 似是故人来
豪猪山的湖与山看完，就是下一段的旅程，要去看另一位老朋友铜港镇（Copper Harbor）了。近200公里的路程，让我找回了熟悉的北密的感觉。路宽敞平坦，依旧丝滑如缎带般延展在森林之中。
更让我喜欢的，是4年前就曾经沉醉过的天空的颜色。这是一种我只在北密见过的，未曾被其他摄影师描摹过的天光云色。仿佛只有在深秋的密歇根上半岛，苏必利尔湖和大片罕有人迹的森林，像是倒映在漫天的层云之上，才能呈现的一种若有若无的翡翠色泽。虽然我并不是个能享受长途开车的人，但在北密，我愿意一整个秋天都在路上。
途径Keweenaw半岛中央的Houghton，又去到当年打尖的中餐馆吃饭，店里的装潢依旧是四年前的模样，只是被油烟熏得暗沉了些。而那年劝我们赶紧回程一路小心的老板，已换作其他人。
和四年前天黑GPS失灵时的慌不择路相比，重返Copper Harbor的路，我们走得笃定了很多。下午天色还好的时候，我们就已经顺着41号公路滑入了尽头的小镇：Copper Harbor。我订的还是同一家旅馆，甚至和我们那年的房间都只有一墙之隔。
放下行李，就接着出发吧，是时候去看看那年错过的Brockway Mountain Drive了。这条修在山脊上的观景之路，其实就在镇子背后，一个转弯就上去了。当年我们天黑才进镇子，第二天又在风雨交加中狼狈逃离，Brockway Mountain Drive本来应该是我们前来此地的理由，却被生生被错过了。
开上Brockway Mountain Drive，整个Keweenaw半岛顶端的风光终于毫无保留的展露在我们眼前。虽然这会离红叶PEAK尚有时日，但五色丛林铺程在如此开阔的视野里，已是绚烂非常。
在山顶上唯一美中不足之处，是风太大了。即使是穿着冬衣、戴着手套，也还是被吹得不停发抖，就这样拍糊了不少照片。甚至三脚架在这样的风里都立不住。两位体型魁梧的摄影师，本来还立在我们跟前，一转眼功夫就不见了，像是被风吹走了，吹走了。而一群少年从车上下来，也架不住这样的寒风。只有两三个一起裹着毯子，才敢立在风中多看会远处的秋色。
大约是风的确太大，日落时分，本来彤云密布的天空，居然在西边被活生生吹出一口子。晚照的夕阳，从这口子，如同火山喷发般倾泻而出，撒往天空尽头的湖面，十分壮丽，算是为这一天画上了最好的句号。
第二天一早，回到山顶，再看一眼这北方半岛尽头的镇子，我们就开始往南走了。
41号公路最后这一段的树隧道，大概因为游记的渲染，成了北密的胜地。沿路都是咱们中国和印度拍照的游客们。一些不错的点，要找个停车位都已经相当不容易。反倒是出了树隧道，我们在一个Lake Medora湖边停了会，遇到了这个早上最清爽的景致。 Pictured Rock, 重返人间
下一站是Pictured Rock, 但在那之前，我也想顺道去看一下另一个地方，叫Thomas Rock。
虽说是顺道，但这回我们却被导航坑了一把。导航指示的最近一条路，居然是一条要穿越深林的土路。林子荒凉到几公里都不见住户，只有遮天蔽日的林木，这样的路，在我们来回经过的北密也很少遇到。按理说这也许才更该被称为树隧道，但因为沿路实在过于蛮荒，我都怀疑很容易碰到熊或者土狼，于是都不敢轻易停车。但石头路坑坑洼洼，时不时的剐蹭着底盘，即使是租来的车，也让我心疼不已。
好不容易从深林中出来，临近Thomas Rock重新开上水泥路面，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而登上Thomas Rock，只需要走一条极短的小路。在Thomas Rock上极目远眺，是Big Bay的巨大湖湾。而夹在苏必利尔湖和Lake Independence狭长走廊间，洒落着一些人家。住在湖岸边的人们，大概也和我们这些游客一样，在等着这北境之地一年之中最美时刻的到来。
Pictured Rock National Lakeshore是北密另一个声名远播，却也是上回的旅行中被我们错过的地方。4年前我们在一条路上来来回回，往返几次却不得其门而入。这回终于被我们冷静的找到了入口。但我们订的CRUISE却被取消了，原因是湖上的风浪太大。
进到公园里，游人如织，和北密一贯的冷清气质极其不同，顿时有种重回人间的感觉。这像极了密歇根湖边，靠近芝加哥的几个州立公园，在长周末时的热闹非凡。
而苏必利尔湖，也顺着这热闹，在云层之下，向我们难得的展示出它明媚的一面。 Hiawatha National Forest, 故地重游之外的惊喜
这天晚上，我们住在Munising局促的汽车旅馆里。入夜后行人寥寥的小镇，又下起了小雨，显得更加冷清，我们就像是一下子又回到了北密。白天看到附近的植被，大都没怎么变红，这趟北密红叶之旅，似乎又这样走到了结尾，整个房间里的气氛就显得更加沉闷。
第二天一大早，赶着出门给车加油，在这个不抱希望的清晨，居然在小镇的天空，看到漫天红霞。
这天的计划本来是取道威斯康星回程的，Kony提议我们还是去Hiawatha的森林里碰碰运气，于是我们临时修改了行程，朝着Hiawatha的森林深处开去。就是这个临时的决定，带给了我们此行中最大的惊喜。
当我们把车停在一个不知名的湖边，此时虽然日出已过，但太阳不时被云层遮蔽。湖上依旧飘着轻柔的薄雾。林子里没有一丝风，于是湖上映着红叶和白雾的倒影，清晰得你会忘了谁是谁的影子。这时整个湖区，静谧得只剩下阳光偶尔从云间投下，打在隔岸的红叶上，像是瞬时把世界点亮。
我们光顾着卡擦不停的拍个痛快。拍得差不多了想换个角度，在林间穿梭时，才发现湖边的另几处，居然藏着好些长枪短跑的摄影师们，顿时有种儿时唱游击队歌的感觉：“在那密密的树林里，有我们无数的好兄弟”。
像狙击手一样，人们大都静默不语，只是不停的调整着脚架和相机，似乎唯恐惊散了这梦境般的风景。走到身侧，一摄影师才和我们打了个招呼，轻声问我们要不要来杯咖啡暖和暖和。在这地广人稀的北密，这就是寻找风景的秘诀：如果你能找到摄影师，就能找到那些藏在角落里的隐藏版风景。
如同一场梦惺忪而醒，湖上的薄雾终究还是慢慢消散。摄影师们也遁着薄雾般的节奏，各自散去。
我们终于开始了回程。这是一条穿过整个Hiawatha National Forest的林间路，没有任何的停顿，没有任何的拐角，就这么一路笔直的往南，往南。这条路直得似乎只要我开了巡航，就可以睡上一觉。
而我想我最后肯定睡着了，因为一觉醒来后，我发现我已经坐在桌前，在差不多一年后的今天，写完了这篇游记。
下一篇预告：“密歇根下半岛——藏在不远处的秋之梦”，有兴趣的朋友敬请关注。
发表于 2019-1-30 18:27: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