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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瓦尔登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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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30 18:28: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请原谅我借用瓦尔登湖这本书名,这儿记录的是14到15年冬天,在香槟时我常去的那个没有名字的池塘,在那里看结冰的湖水,大雁和日落。
  谭维维/周雅鹏 - 如果有来生
  (一)
  我的小瓦尔登湖并不在遥远的荒野,我其实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它就在镇子的边上,只是个地图上找不到名字的小池塘。在冬天的黄昏时分,我感觉大多时候它只属于我一个人。除了偶尔邂逅的观鸟者,雪地里有时只能看到一个人的脚印,那就是我。
  
  池塘西南方向一片开阔,那里只有收割后的玉米地,以及远处开往更远地方的铁路。也只有冬天,你才能从这个方向看到地平线上的日落。
  
  在寒冷的日子里,湖面会结冰,但往往并不会全部冻住,更多时候一半是冰一半是水。遇到气温回升的日子,你可以蹲在冰水分界的地方仔细听:风拨动碎冰,有一种风铃般的声响。
  
  其实真正把我引来这里的,并不是日落或者冰面。以前天黑前后在附近路过,听到大群雪雁从头顶长鸣而过,才渐渐明白它们正赶往这个池塘,天黑以后,那里未结冰的湖面会变成它们温暖的河床。
  
  冬天的黄昏会在这里藏匿着格外的风景。日落时,水面和冰面的倒影会有着截然不同的质地,映衬着在水另一边的三两颗树,和一栋孤独的房子。
  
  远处的天空有时就像块画布,会被晚霞刷成仅此一次的色调和质感。想拍些照片,就可以像我这样早早勘好景,然后等着,等着。等着那些最清亮的长鸣远远传来,等着雪雁们或成双,或一排,飞入你的构图,只需要按下快门,你就能捕捉到这上帝创作的画卷。
  
  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西边的天空总有不同的云彩,雪雁们会从不同的方向飞来,冰面也总有不同的倒影,瑟瑟站在冬天的寒风里,总也看不厌。
  
  
  (二)
  冬天北方的日落总是很早。四五点的光景,如果还在办公室里,再一抬头望向窗外,往往天就已经黑了。
  遇到云好的日子,侥幸的猜想或许会有场不错的日落,我总忍不住溜出来一阵子。停下车,走一段穿过荒地的小径,它笔直的指向日落的方向,尽头就是我的小瓦尔登湖。
  
  有时出门前或者路上耽误了些功夫,太阳就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以下。好在日落不仅是日落,往往更好的光景在日落之后。
  然后你就将自己交给老天爷了,看他愿不愿意给你惊喜。尽管也有失望的时候,但一旦出现,那样的夕阳会绚烂到像醉了般的不真实。
  
  再倒映在湖上,仿佛又同时遇到了世界另一端的日落。
  
  可冬天的温度并不浪漫,经常是零下十几度。对于我来说,和相机一样重要的,是那双可以按到快门键的手套。有了手套,再加上帽子和围巾捂住自己,这样好歹能在最冷的天里支撑一二十分钟。遇到最后天边的光亮依旧太美的时候,舍不得走多撑个五分钟,回到车里都能感觉自己的手不听使唤的在抖了。
  
  (三)
  另一个,或许是更重要的,支撑我在这雪地里多等会的原因,是随着夜幕而归的雪雁。天色越暗,飞回池塘栖息的大雁就越多。开始还只是一排一排,到后来则是好几个人字形连在一起的雁阵.
  
  如同它们的鸣叫一样划破长空,飞到池塘上空。然后或如瀑布般坠向水面,或者又在空中盘旋上好几圈,略过荒地,再又盘旋回来。
  
  飞鸟总是风景里画龙点睛的部分。无论如何寻常的景色,如果有一排大雁掠过,瞬时就可以多出种意味来。在水边,大雁不时飞过,或三三两两点缀在那绯红的晚霞里,或者一行一行勾勒在辽阔的长空里,有种近乎乡愁的悠远。
  
  
  
  有时它们就在我头顶掠过,我都能感觉到它们翅膀扇起的风。这一般都临近天色最暗的时候。只有这会我才能深深的感觉到我那台佳能G12的无力。
  
  很不幸,猎雁是北美一项流行的户外活动。美国糙夫们都以猎杀那些优雅的动物为荣,比如鹿,比如大雁。对于站在池塘边手里举着个东西的我,池塘里栖息的雪雁们还是保持着警惕的,它们担心我"shoot"它们。而我的确也很想"shoot"它们,用的却是我手里的相机。
  
  雁群里似乎有专门负责盯着我的。如果迅速靠近它们,你就有机会看到一场壮观的起飞。我就用过这个伎俩,调好快门猛冲向它们栖息的水面,整个雁群立刻躁动,短促而激动的叫唤,纷纷振翅飞起,瞬时遮天蔽日。当然,这样伤“雁品”的伎俩我也就用过一两次,我发誓。
  
  (四)
  雁群总能在空中呈现出一些舒服的形状,不一定是规则的雁阵,但即使是不规则的阵势,也总能让你感觉那就是自然应该有的样子。
  
  当然,有时你也能看到六只、四只或者成对飞过的大雁。
  
  但也有些时候,你只能看到一只,它遥远的来,掠过辽阔的天空,再遥远的消失于天边。
  
  后来我在李奥帕德的《沙郡年记》中读到:
  “雁群的数目通常是六或六的倍数,这不是单单“巧合”所能解释的。换句话说,一群雁是一个家庭,或数个家庭的集合体,而春天时那些孤单的雁,很可能如我们那些深情的想像力最初所暗示的,是冬日猎杀后失去家属的残存者,徒然地寻找着亲人。”
  
  (五)
  也有周末的日子,我会早到。太阳离地平线尚有一段距离,大雁也还在远处的玉米地里就着残雪里露出的玉米碎粒们晚餐。这时我一般会离开水边,到荒地里走走。
  
  冬天的这里没有鲜艳的颜色,就算是野花野草,也只剩下干枯的身影。大多的植物我都叫不上名字,冬天里它们也大多灰暗。可在夕阳里它们的轮廓却很清晰,不会像盛夏里被各自的叶子挡住。
  
  
  蹲在枯草丛里,顺着西南方拍去,感觉它们会一直延伸到太阳落下去的尽头。所有的幻觉都是种诗意。
  
  沿着池塘尽头的小河而上,对岸还有排树。那些枝干也有着冬天特有的清澈。在寒风的晚霞中,也有着微醺的温柔。
  
  (六)
  2014年的冬天我就没有去其他地方等过日落了,因为这里的就已经足够我看了。我想这个世界上一定藏着很多很多这样的角落,它们乍看下去都稀松平常,于是它们也从来不曾被记录在某本书上,某本相册里。
  
  但一到特别的时候,它们都可以美得像一个不曾存在过的幻境。
  
  
  可惜现代人的生活节奏和耐性不会给人们这样的机会去等待。细想一下,我又很庆幸,即使到处都是摄像头的年代,这个世界依旧辽阔。
  人不可能看到同一场日落,所以我也不需要辗转于名山大川了。只是守住一个角落,自然就能给我比我所期待的更多了。
  
  
  (七)
  有人会很奇怪:你那到底是南方还是北方,越冬的雪雁为什么会停住不走了?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比起能住下上百万只雪雁的新墨西哥州湿地,伊州肯定算是北方了。可和冷到了无生机的极地相比,这儿也许对于大雁们来说也算可以容忍。
  
  于是有些雁群在深秋里飞到这就不再往南了,这里虽然还不够暖和,但却有着辽阔的玉米地,地里光残渣就够丰富了,南方的雁群人口或太拥挤,“温”与“饱”不可兼得吧。
  
  2014年冬天,伊州也经历过一场极地寒流。在寒流到来的前两天,我还去池塘边看过雁群,窝在冰窟窿般的水面上的大雁似乎比平日都多。那一刻我希望自己懂它们的语言,告诉它们寒流就要来了,如果它们现在就启程飞往南边,也许还来得及。
  
  那两天真是极度寒冷,在学校停课,公司停工后,踏出家门都像是场冒险。寒流过境后的三四天,温度才回升过来。一周后我又去到池塘边,万籁俱寂,池塘里没有大雁的身影。那一刻突然觉得天气比以往更冷。
  我还是多等了会。在天色已暗,实在扛不住准备返身离去的当口,我听到了天边的长鸣。越来越近,我知道有大雁回来了!
  
  开始只是一群,随着夜幕将垂,大雁越来越多,仿佛一瞬间整个天空都是。
  
  我想也许的确有冻死的大雁,但也有这么多冲过了这个寒潮。它们会比以往更有生命力,这是自然的法则。
  
  (八)
  2015年我的相机终于从佳能G12换成了单反的60D,也有了一双更结实的靴子可以在雪地里走动了,然后却更少有时间去湖边,因为我的女儿出生了。很多时候在房间里,瞄到天边的晚霞,就会想自己又错过了一个日落,要是这会能去“小瓦尔登湖“边该有多好。
  终于又让我等到云好的日子,我还是忍不住会去一趟。
  
  遇到这样的日落,即使天气再冷,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还是会出神的望着,舍不得回去。就像那天边站着我等待了很久的人儿。
  
  当然,也有事情耽搁,错过了日落的时刻。感觉太阳落下去,这天似乎不会有惊喜了。在我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又会习惯性的多等了等。无惊无喜的日子其实是大多数,但偶尔等到这样的惊喜,总让我像个被奖励了的孩子一样激动。
  
  雪少的冬天,湖面会冻得很干净,如同一面镜子。最后的斜阳,从地平线下的落日,返照到天边的云上,再倒映到湖的冰面上,最后呈现在眼里。所以这光线才如同一封辗转的情书般,缱绻而柔和。
  
  大雁也依旧是在晚霞最温柔的时候飞回来。雁群飞过电线之间时,像是五线谱上的音符,我似乎都能听到那光影间自然而悠远的音乐。
  
  
  最后这年的冬天,我大概也就去过池塘四五次,收获了三个很美的日落,已相当知足。
  搬到城里,想再看到西南方如此开阔的日落,就真的很难了。相隔几百公里,要回去香槟看看更是难上加难。如今从照片上看着这雁群飞过,映在天边的,已不知是乡愁还是离愁。
  
  (九)
  春天总还是来了,大部分雪雁都已经返回了加拿大的故乡,留下一部分定居下来了,也不用挤到这狭窄的水面来栖息了。
  
  池塘反倒变得安静,只剩下了水边树下藏着的一只水獭。
  
  在寒冬里去湖边看日落,变成了一种怪癖。怕朋友们不能理解,我都不太好意思提及。但每个人的每一段生活都是有时钟的,它并不像四季一样可以每年往复。比如今年转眼已至的冬天,我却再没机会去那个小池塘边看日落了。
  
  
  所以我的小瓦尔登湖,其实如此虚幻。它并不是一个池塘,而是我自己的一段时间。在那些须臾的时空里,我能和自己好好相处,它就定格在这些风景里,封存在属于自己的回忆中。
  
  幸好还有这些照片,能让我再看你一眼,我的小瓦尔登湖。
  
  香槟故事集:
  “十一月的园丁
  “晨雾般散去的夏天
  “落在秋叶中的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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