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歇根下半岛——藏在不远处的秋之梦

lake

　　Caroline Pennell - Yellow
　　去年从北密回来几天之后，我似乎仍然没有从密歇根的秋色中回过神来。偶尔心血来潮刷了下极光的预测，发现两周之后有次6级的极光，居然在密歇根的大部分地区都能看到。再查查红叶的预报，正好两周之后的Traverse City会是红叶最好的时候。秋色仍然让我上瘾，极光也让菜菜和KONY心动了，那就再次出发吧。说走就走！目标密歇根的下半岛（Lower Pennisula）。
　　这真是个疯狂的秋天。
　　和以往一样，出行的第一天我还是错误连连。想去High Rollway，结果在网上根本就查错了地址，开到了隔着几十公里的另一条河边，看到的唯一称得上是风景的，是辆卖爆米花的小车。
　　
　　终于赶到正牌的High Rollway，天色已晚，这时的光线已再难拍到满意的照片。从High Rollway出来，再查看旅馆的单据时，才发现我居然订错了时间，本来是周六晚上，却被我订成了周日。
　　
　　所幸旅馆所在地Gaylord，在密歇根也不算游人太多的镇子。而旅馆其实是个乡下度假村的住宿部，这里夏天打高尔夫球，冬天滑雪，秋天反倒是淡季。所以即使房价已经相当便宜，这个周末晚上的入住率依然很低，低到我CHECK IN的时候，前台都完全没有在意我订错了时间。
　　又一个雾中清晨
　　上次北密最后一天小湖边的晨雾，让我们尝到了巨大的甜头。于是第二天早上，离天光还早得很的时候，我们就照例出发了。目的地叫Big Lake，别听名字“Big”，其实只是个直径不到一公里的小湖。湖边密布着住家，在这样天还没亮的时候，闯入私家领域可不是个好主意。我们转了半圈，终于找到了个下船的公共码头，正好对着东方，赶紧停好车。天边已经鱼肚白了。
　　天色尚暗时还不明显，等到日出时分，居然起了越来越浓的晨雾，在平静得没有一丝风的湖面漫开。有雾的光景里，世界总是恬静得像个酣睡的孩子。而你就会像这个孩子的父亲一样，安静的凝视着她，不愿眨眼，不觉疲倦。
　　
　　在听不到风声的片刻宁静里，一声大雁的长鸣从天边远远的传来。听得真切，我有足够的时间调好相机快门，朝着雁鸣的方向，等待着它们的到来。果然雁群就出现在对岸的树林上，越过这雾气氤氲的湖面，朝着南方飞去，不做任何停留，不一会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阳光从云间探出，穿过雾气，轻轻的点亮了湖岸橙红相间的丛林，瞬时树叶的色泽变得明亮而又温柔，在一片迷蒙中闪闪发光。
　　
　　
　　这样的清晨，两岸的房子和船坞门口还不见一个人影，仿佛整个世界都没有醒来。在微凉的深秋早晨，习惯于贪睡的人们，即使居于此地，恐怕也不会想到平日稀松平常的窗外，也会有这么一刻光景，美得如同仙境。却又被他们就这样年复一年的，躺在被窝里，毫无知觉的错过。
　　
　　
　　由湖边返回，在乡间小路上，就望见山丘间也有着一缕缕白雾。和湖上静谧的雾气相比，反倒显出种流动的质感。我们很自然的放弃了回房间吃早餐的念头，直接将车开到了度假村最高处的停车场。顺着草坪，东边是一个宽阔而平坦的斜坡，在冬日里，这大概就是滑雪的雪道了。
　　登到木阶上，整个东北方向的视野一片开阔。远处的雾气仍在，静水流深般的淌在林间。将这树林红橙黄绿的丰腴秋色，轻掩在薄如蝉翼的面纱之后，仿佛一种经历风霜的成熟，又带着点青涩的微笑。
　　
　　
　　更远处零星的村舍，就静默在这林间的霜华中，比夕阳西下的炊烟袅袅，又多份慵懒与寂静。
　　
　　
　　山坡上虽然清冷，但满眼皆是暖意。这个早晨真是意外的美好！和完美相比，大概也就是一杯温热咖啡的距离。
　　
　　
　　
　　下半岛秋色醉人
　　
　　回房间收拾停当，趁光线尚好，从Gaylord出发，半小时后我们就抵达了Deadman's Hill。
　　
　　停了车，走到路的尽头，凭栏远眺，若是平时，并无太过特别的风景。但唯独在一年里的这段特别的日子，山脊上的阔叶林已经红透，脚下的针叶林却依旧苍翠，再背靠着开阔的蓝天白云，仿佛上帝在画布上刷出几带最纯粹的色彩，就自成画卷。
　　
　　
　　
　　
　　路边的牌子上，讲述着Deadman's Hill得名的悲伤故事。1910年5月20日，21岁的伐木工人Stanley Graczyk，在即将迎娶青梅竹马的女友的那个早上，仍然得干活。他赶着装满原木的马车，从这个陡峭的山岭回程时，在下坡处被失控的车轮轧死。不明白曾经生活的困苦与伤痛，很难真正的理解眼前的这些美好。
　　下一站Traverse City。其实细心的人们会发现，我们这次下半岛的路线，大部分也都是2012年的那次北密之旅经过了的。可这次三天的路程，我们当年竟然只给了三个小时而已。读完这篇游记，你会意识到我们当年3个小时的计划，是多么天真可笑。如果这么些年的旅行真让我刻骨铭心的理解了什么道理，那就是：当你什么都不想错过的时候，往往就什么都错过了。
　　在Traverse City城区吃过午饭，我们真正的目的地是Old Mission Peninsula，Traverse City两个半岛中较小的那个。据说顺着半岛中央的37号公路一直到顶端的Old Mission灯塔，沿路的葡萄园和酒庄非常漂亮。可等我们真正开上37号公路，从林荫的上坡冲出时，依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不只是远方山林的姹紫嫣红，就连近处的葡萄园都是满眼橙色的风韵。平日下午这会的光线并不是很适合拍照，但这天的云正好不浅不厚，浅蓝色的天幕和大地上橙红色的风物，衬得鲜艳，却又搭得舒服。而阳光从云层中偶尔透出，打在葡萄园中央的酒庄之上，葡萄还未酿成酒，我们就醉了。
　　
　　
　　
　　继续开到半岛顶端，远远在林间望见Old Mission灯塔，才想起这一路沉醉于秋色，都忘了自己还有灯塔这一嗜好了。
　　
　　
　　回程的路上，经过半岛上最富盛名的酒庄，Chateau Chantal Winery。即使不去品酒，把车停在酒庄的山丘上，在这个云层渐厚的下午，让我们抓住这金色光线的尾巴，再贪婪的收获这乡间的秋色。
　　
　　
　　
　　迷失沙洲
　　从Old Mission出发，去往Sleeping Bear Dunes的路上，天空突然画风突变，时近黄昏，又开始下起小雨，车窗外愈发阴沉。只有这会，眼睛不用忙于欣赏周围的景物，才有空停下来想想这一天的雾晴云雨，已经得到了老天爷多大的照顾。
　　
　　赶到Sleeping Bear Point的Coast Guard Station时，作为一个周日阴雨的傍晚，这里已经空无一人。原本计划是在这碰碰运气等日落。此刻日落已是不可能，但到处看看，为明晚拍极光做做准备倒是有必要的。
　　在雨中来来回回，才发现不仅是Coast Guard Station寂寥无人，附近几处房舍也完全没有人影。真的就是个ghost town。在这样阴郁晦暗夜幕将落之际，鬼镇实在是气氛景物一应俱全。
　　我不死心，将车子开到最顶端的Sleeping Bear Point Trailhead。车外此时已风雨如晦，我将其他人安排在车内，嘱咐不要出来。犹豫了一会，放下了相机，只是穿上连帽衣，沿着小径往沙滩走去，心里想着就到尽头看看，也许那里会是明晚拍极光的好去处。
　　经过一片密林，小径依旧在兜兜转转往前延伸。它比想象中的长多了。原来停车场到湖边，还有这么大的一片沙洲。但已走了这么远，不去看一眼尽头，总是心有不甘。越走越远，越远越不愿半途而废，于是又越走越远。除了脚下的沙子，和已经半垂的夜幕，此刻只有寒风吹过四周起伏沙丘上的几丛荒草，发出唰唰的声响。和刚才的鬼镇相比，这里才是真正的无人之境。
　　我突然觉得此地像极了自己偶尔莫名的宿命感：在人生的长路上，难免越走越远，不知不觉间同伴越来越少，直至突然一刻，惊觉自己已是孑然一身，在这世间再无依挂。终于走到了尽头，我奋力爬上沙丘，极目远眺，真的，能望到的尽头，除了地平线处的另一个黝暗的半岛，只有无边的湖水，和无垠的夜幕。天地之间，再无任何他人的踪影。
　　又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恍神中回到了停车场。车里的人说都急死了，电话也没有信号。我说没关系，只是没想到这么远的。就着夜路，我们开到了之后两晚都要住的旅馆。这个镇子叫Empire, 离密歇根湖不远，夜色中只看到几条街道，路口是风中摇晃的交通灯。这一切都让我想起了苏必利尔湖边的Copper Harbor。
　　旅馆前台是个年轻小伙，人热情、耐心、又周到。临收工前，还给我们局促的房间送来了个气垫床。房间里的暖气开了，窗户对面隔着院子是另一家的灯火。我们开始充气垫，铺床，热气腾腾的煮方便面。这一切的一切，让我感觉到重回人间。看着房间里的几个人，想着孤独竟然只是幻觉，而一路有你们，真好。
　　当密歇根州遇到密歇根湖
　　第三天日出前的早起，对于我们而言，渐渐变成了一种不言自明的默契。早起的最大福利，却竟然是帮我们逃过了Pierce Stocking Scenic Drive的门票。而日出本身，并没有太过惊艳。我觉得这样也挺好，抱着每天都必须被老天眷顾的期望贯穿整个旅程，必然会失望多过惊喜。
　　最北边的观景台Dune Overlook，可以看到三面的风景。太阳正升到了东侧Glen Lake上空的云间。但更吸引我目光的是北方的风景。不远处是荒冷的沙洲，一棵树立在沙洲的边缘，零落的黄叶在风中摇曳。
　　
　　
　　
　　而稍远处能看到那幢白色的D. H. Day Barn。它立在被秋叶树林围绕的空地上，是这片秋色中画龙点睛的所在。我就是因为偶然在flickr上看到这个谷仓的照片，才动了来Pierce Stocking Scenic Drive的念头。而此时此刻，我看到的谷仓，被近处的秋林和远处的湖水包围，更远方的半岛上空风起云涌。当年那张照片已让我一见钟情，但我没能预料自己竟然幸运到能在此地目睹更美的景象。
　　
　　
　　
　　这大概是密歇根的这个角落，一年中最缤纷的时节，就像攒了一年的各种颜料，都要在这几天尽兴挥霍。老天爷似乎还怕这色彩不够，在稍显单调的西侧沙洲上，给我们挂上了一道彩虹。
　　
　　深秋的周一，游客真少。十公里长的Pierce Stocking Scenic Drive，路上就没有几辆车。我们一路随着风景转，想走就走，想停就停。遇到林间蜿蜒的地段，落叶撒了一路，就停下来拍照。照片拍够了，就站在路边听上一阵子风穿树梢。林间空寂的风吟，有种至今回忆起来都沁人心脾的清冽。
　　
　　
　　这就是我总喜欢去一些偏僻地方旅行的原因，只有在这样冷清的地方，你遇到的才是真实的自然。
　　站在Sleeping Bear Dune Overlook，脚下是数百米高的沙丘。在这个高度，我才像是第一次意识到密歇根湖的辽阔与萧索。而湖上吹来的凛冽的寒风，也让人瞬时就明白了脚下这陡峭的沙丘，是被掠过上百里湖面的西北风削出来的。
　　
　　我突然发现峻峭的沙壁上有两个点在移动，凝神一看，是两个人从水边出发，在往沙丘顶部爬。我们在整个overlook转了大圈回来后，正好遇到第一个人爬上来，居然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士。聊起来，她说她一共花了半个小时爬上来，下边的是她丈夫，大概还有四分之一的距离。夫妻俩居然是从加州而来，体验一把听闻已久的睡熊沙丘的。
　　
　　等我们再开到North Bar Lake Overlook的时候，密歇根湖上渐渐的云开日现。从这里远眺，南侧的连接密歇根湖和North Bar Lake的狭长水道两岸，也是一片秋色斑斓，在蔚蓝湖水的映衬下格外新鲜。
　　
　　
　　
　　Pierce Stocking Scenic Drive，就在这样的目不暇接中走完了。趁着兴头，我们接着往南开，30多英里外，是另一个目的地Arcadia Bluff。这是又一个我在别人的照片里看到的，但网上大都语焉不详的地方。它也被不少人称为Inspiration Point，在22号公路快到Arcadia沿湖的一个转角，我们差一点就错过了。从停车场拾阶而上，登到最高处，回头一望，密歇根土地的秋色和密歇根湖的水蓝色，又一次撞击到了一起。这交汇，沿着湖岸线一直往南，漫入光线中翻滚的云层之下。
　　
　　
　　
　　整个旅程中，正是像Arcadia Bluff这样的地方，特别让我激动。因为亲眼所见的它们让我相信，五大湖区一定藏着很多这样不知名的地方，只要我们在对的时间抵达，就会有从前的照片和游记里都未曾透彻描摹的意外惊喜。
　　等待星空
　　而这一天的行程里，Arcadia Bluff是我们抵达的最南端。再返回Empire的旅馆，吃过饭，透过窗口，天上的云依旧时薄时厚，天气预报也说这晚会是多云。菜菜和KONY都变得焦虑起来，因为这次旅行里，最让她俩期待的就是今晚的极光了。但如果云一直这么厚，那恐怕有极光也是看不到了。
　　我提议还是回Pierce Stocking Scenic Drive去等夜幕降临，那里视线开阔，北方的云是个什么情况，一眼就有数。这会州立公园的工作人员又下班了，可怜的Pierce Stocking Scenic Drive，奉献给我们那么多美景，却没能收我们一张门票。
　　回到Dune Overlook，还飘起了点雨，风又大，同伴们都难免泄气，躲在了车里。唯一一个不泄气的李肉丸，依旧坐在她的座椅里，懵懂而专注的吃着零食。
　　于是在这等待的两个小时里，大多数时候，观景台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应该是无聊的时光，可我却几乎没怎么闲下来。先是阳光从彤云间透出，正好打在了远方的谷仓上，和背后的乌云形成一种特别戏剧化的对比。
　　
　　
　　半个小时之后，云层渐开，又正好是日落时分，余晖把北边半岛上的云都映红了，衬着谷仓一带树林和道路再次鲜活起来，但又和之前同一个角度拍的景色风格迥异。
　　
　　
　　
　　想想同一天里，同一个地方，甚至同一个角度，都能让我看到这么多不同的景象，既看不完，又看不够。而之前的自己总是把行程塞得满满当当，在马不停蹄中忙不更迭地，把最美的风景错了个精光。这不也是我前半生贪心与盲碌的最佳缩影嘛？
　　天色渐暗，最后一辆车从我们车边经过，游客匆匆拍照离开之后，Dune Overlook除了我们，就连偶尔经过的人都再没有了。夜幕完全覆盖了整个Sleeping Bear Dunes。我们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不停的相互鼓励，在这只听得到风声的黑暗里多等会。
　　大约风真的太大了，云居然被吹散了。大地一片漆黑，而天上的星空却霎时明亮起来。等到云层被完全吹开去，银河居然完整的出现在东南侧的天空。这么多年的晚上，它都一直高悬于我的头顶，而我却好像还从来没有这么清楚的看到过它。
　　
　　
　　秋梦里的极光
　　
　　既然云散了，大家心里的阴霾也随之被夜风吹走，又重新灌满了希望和生气。那就接着出发吧，回Sleeping Bear Point的Coast Guard Station，我们之前相中的极光最佳观景点。
　　想来从前的摄影师们选择Coast Guard Station拍极光是有道理的。连接那里和Empire的是条不短的乡间小路，偏僻到路灯都没有。就算偶尔经过的村舍，也都灯光暗淡。在这样的黑暗中开车，有种梦境般的奇怪氛围。除了车灯打在蜿蜒的路面，整个世界像是没有一点亮光。我也关掉了收音机，静静听着这条无声的路。它像极了我曾经看过，却又想不起来的电影里的某个场景，不知是如何潜入脑海中的，久久挥之不去。
　　等我们穿过长长的黑暗道路抵达的时候，那天傍晚形同鬼镇的地方，居然涌动着生气。Coast Guard Station面朝着湖的地方已经停了一辆车，从依稀的车灯辨别，右侧不远处貌似还有另一辆。
　　我们停在这辆车的旁边，车里的人在一点点微弱的亮光里，向我们友好的打了个招呼。居然是两位50来岁的女士。一位下车走到我们车窗前和我们轻声聊起来，听说我们是来看极光的，满意的笑了笑，指着北方的地平线，问我们有没有看到微弱的绿光。然后告诉我们，今晚的极光强度用肉眼不一定能看真切，但用相机长曝光个20秒，如果有的话大概就能看清楚。后来我们才知道她们都属于密歇根当地一个极光爱好者协会。
　　用相机长曝光的结果，让我们万分激动。那绿光不仅是清晰无误的极光，外侧居然还有一圈红色的光晕。再过了一会，这红色之外居然又有了第二层绿光。
　　
　　
　　走到沙滩上，听着浪涛一个一个扑到湖边，而天边的极光也如同湖水般，在夜空中涌动。我们这趟旅行绝对受到了老天爷的亲睐。秋天的密歇根，不仅是白天的大地上，夜晚的星空中也送给了我们这般迷人的色彩。
　　
　　从密歇根回来后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里，我一直舍不得整理照片，大概是我总怕和这些风景说再见。据说我们回程后的第二天晚上，有人拍到了更惊艳的极光，也许就是那晚我们在黑暗中遇到的人们。如果时空在那一夜分叉，我相信在某个平行世界里，我们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住在Empire的小旅馆里，等到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重新出发。
　　上一篇回顾：“密歇根上半岛——再赴北国的秋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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